反与正&婚礼集&夏天集&瑞典演说 ——加缪
反与正
生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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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对生活的全部的爱,可能对我将要失去的东西的一种沉默的激情,一种火焰下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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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生之绝望就没有生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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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美中断的地方,精神就开始了
反与正
- 到处是一片片似可捏碎的阳光,但已蕴含着永恒微笑的种种迹象了。我是谁?我能做什么?我只能投入这枝叶和阳光的游戏之中。化作这一片光,我的香烟在其中燃烧,化作着一股温柔和激情,他们呢在空气种呼吸。倘若我想认识我自己,那就是在这光的深处。倘若我想理解和享受这种交出了世界的奥秘的滋味,那就是在我在宇宙的深处所发现的我自己。也就是说,我自己就是使我从环境种解脱出来的那种极度的感动。
婚礼集
萨巴蒂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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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迎着爱情和欲望走去。我们不寻求什么教训,也不寻求人们想伟人所要求的那种苦涩的哲学。阳光之外,亲吻之外,原野的香气之外,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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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天空,大海,就像人的面孔。有时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有时则是一片辉煌。这取决于是盯着看还是一眼看见。所以,任何内容,要想富于内涵,都必须经历某种更新。人们常常抱怨很快就感到厌倦。而这时恰恰应该赞赏世界,因为曾经被遗忘过而显得常见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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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算什么,世界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仅仅是使我们之间产生爱情的那种和谐与寂静。我不想只为我一个人要求这爱情,我知道并骄傲地与整个人类来分享,这人类生自太阳,生自大海,活跃,有滋有味,它从淳朴中汲取伟大,它站在海滩上,向它的天空那明亮的微笑送去会心的微笑。
杰米拉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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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存在着。此刻我感到惊奇的,是我不能走的更远。仿佛一个终生被囚禁的人,一切都相对于他而存在。亦仿佛这样一个人,他知道明天仍然是相似的一天,以后也是如此。因为对一个人来说,意识到自己存在,乃是不再等待什么了。如果说有些风景是人的心境,那也是些最为庸俗的风景。我在这个地方处处紧追某种东西,它不属于我,它属于这个地方,如同死亡的滋味属于我们大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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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于我何干。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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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涉及绘画、故事、色调或感动。事情涉及诗。重要的是真实。我称之为真实的是一切继续的东西。有一种微妙的教诲是要想到的,在这方面,唯有画家才能平复我们的饥饿。因为他们有特权使自己成为身体的小说家。因为他们在被称为现在的出色的、转瞬即逝的材料种劳作。现在总是在一种动作中得到表现。他们呢不画微笑或短暂的羞耻、遗憾或等待,而是画一幅骨力血热的面孔。从这些固定于永恒的线条的的面孔中,他们永远地驱逐了精神地诅咒:以希望为代价。因为身体不知道希望。他只知道血的冲动。它特有的永恒性是由冷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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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灵魂的不死困扰着许多明智的人。这是因为在耗尽活力之前,他们拒绝了给予他们的唯一的真实,那就是身体。身体不对他们提出问题,至少他们知道它所建议的唯一的解决:这是一种必须腐烂的真实,因此它具有一种他们不敢直面的苦涩和高贵。明智的人更喜欢诗意,因为诗意是灵魂的事。人们清楚地感觉到我在做文字游戏。但是人们也同样明白,我只不过是想通过真实贡献一种更高地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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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托斯卡纳慷慨奉献地唯一教诲是:牺牲感情,张扬激情,混合苦行与享乐,土地和人发出同一种声音。因此,土地和人在苦于爱地中间确立其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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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为爱情而死更为无用地了。活着是必须的。在大地上不必管他的玫瑰,活着的罗兰佐胜过罗密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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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的观察中既有身体的真实,又有瞬间的真实,如何能不抓住它,如同抓住等待已久的幸福呢,这既使我们狂喜,同时又使我们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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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一切都反抗这种类似的顺从。“必须."碑文说。然而不,我的反抗是有道理的。这种快乐、冷漠、全神贯注,犹如一位大地上的朝圣者,我应该步步紧跟着它。至于其他的,我说不。我用尽全部的力气说不。石板对我说这没有用,生命乃是"col sol levante,col sol cadente"(大地上的朝圣者的快乐)。但是今天,我看不见无用剥夺我的反抗的东西,我清楚地感觉到它所增加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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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地某个温度上,混在一起的灵魂和血液在矛盾中惬意地共生,对责任和信仰同样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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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贵的景象面前,在美的稀薄的空气中,高超的思想不相信崇高可以和仁慈结合在一起,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一种没有神使之完善的智力在否定它的东西中寻求一个神。来到梵蒂冈的波吉亚喊道:“现在,上帝给了我们贫穷,需要赶快享用。”他说了,他也做了。赶快,说得好。人们已经感到了心满意足的人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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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使我化为乌有,它带着我走到底。它不带怒气地否定了我。在这个降临到弗罗伦萨地原野地晚上,我朝着一种智慧走去,在那里,一切都已征服,如果眼泪没有在眼中涌出,如果充满着我的诗地呜咽没有使我忘记世界的真实。
夏天集
弥诺陶洛斯或暂停在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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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存在着某种崇高,它不适合高雅。它的地位决定了它不出成果。希望找到它们的人,只能下到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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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方,只要事关一出戏、两种素材甚至两个女人的选择,人们就会感觉到。人们只是被动地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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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从阿姆斯特丹写信给老巴尔扎克:“我将每天在这个伟大的民族的混乱中散步,既自由又平静,就像您在您的小路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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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于弗洛伦萨或雅典的书。这些城市培养了那么多欧洲的思想家,它们拥有一种意义。它们有着某种动人的或激励人的东西。它们平复了灵魂的某种杰,其食粮就是回忆。然而,如何为一座城市感动呢,这座城市不需要精神,丑陋自身没有名字,过去归于虚无?空虚、厌烦、冷漠的天空,这些地方的魅力何在?显然这是孤独,也许是创造物吧。对于某种人来说,创造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美的,它是一个苦涩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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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石头同化,与灼人的、无情的世界混为一体的诱惑多大啊!这个世界蔑视历史和它的骚动。当然,这都白费力气。但是,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深刻的本能,既不是毁灭也不是创造。只是不与任何东西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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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想想沙漠中的萨基亚-穆尼吧。他在那里呆了好多年,蹲着、不懂、两眼望着天。神衹们都羡慕他的这种智慧和这种石头的命运。在他的伸出的、僵硬的手中,燕子做了窝。但是有一天,它们听到了远方的土地的召唤,飞走了。那个在他身上杀死了欲望和意志、光荣和痛苦的人开始哭了。这样,有些花就在岩石上开放了。是的,需要的时候,赞同石头吧。我们向面孔要求的秘密和激情,石头会给我们。当然,这也不会持续。但是,可持续的究竟是什么呢?面孔的秘密消失了,我们重又投入欲望的锁链。如果石头不能比人心给予我们更多的东西,它至少可以同样地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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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是!”几千年里,这声巨大的呼喊引起了几百万人反抗欲望和痛苦。它的回声越过了世界和大洋,越过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海洋,在此地消失。它们还在奥兰密集的峭壁上低沉地回响。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不自知地遵循这个建议。当然,这几乎是没有用的。绝对达到不了的,虚无也不能。但是,因为我们像恩典一样接受了玫瑰或人类痛苦带来的永恒征兆,我们不能拒绝土地向我们发出的罕见的睡眠邀请。这些邀请,一些是真实的,另一些,也是真实的。
巴旦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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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想干的恰恰是是绝不再在刀剑面前低头了,绝不再赞同不为精神服务的刀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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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曾战胜我们的局限,但是我们对它有了更深的认识。我们知道我们处在矛盾之中,但是我们也知道应该拒绝矛盾,为所当为,以减少矛盾。我们作为人的任务乃是找出一些办法来平复自由的灵魂所经受的那些无尽的焦炉。我们要把已经撕破的再缝合起来,给这个明显的不公平的世界以可以想象的公正,给受到世纪之不幸毒害的人民以有意义的幸福。
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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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荒诞在哪里?是这一片光辉嘛,还是关于它的消失的回忆?我的记忆中充满了如许的阳光,我怎么还能拿荒谬来打赌呢?我周围的人都表示惊讶,又是我自己也惊讶。我可以回答他们,也回答我自己,正是太阳帮助了我,由于它光线密密交织,在一片灰暗的眼花目眩之中,凝固了宇宙及其形式。但是,也可以不这样说。而这片白色和黑色的光芒对我永远是真理的光明,在它面前,关于这荒诞,我只想说,我太了解了,经得起人们粗放地说长道短。眼下,谈论这荒诞会把我们再次引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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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说明白他是谁。但是他可能说明白他不是谁。有人还在努力,希望能有个结论。有一千种声音向他宣布他已经找到了,而他知道,并非如此。找吧,让别人说去吧。当然了。但是,应该不时地为自己辩护。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小心地命名,我自我否定,我重复,我前进,我后退。然而,人们命令我一劳永逸地说出它们的名字,或者它们共有的名字,于是我反抗了:一经命名,它不就已经丢失了嘛?至少这是我试图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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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如何能偶局限于一切都没有意义,应该对一切表示悲观这样的观念呢?不必深入到事情的实质,人们至少可以看到,没有彻底的虚无主义,因为没有彻底的唯物主义,既然为了形成这个词,必须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物质以外的某种东西。人们说一切都是荒谬的,这时人们就表达了某种有意义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拒绝一切意义,就等于取消一切价值的判断。但是,或者,例如吃饭,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判断。人们不让自己死,这是他就选择了活下去,于是人们就承认了一种价值,起码是相对的价值,对于生的价值那么一种绝望的文学意味着什么呢?绝望是沉默的。现在,沉默具有一种意义。真正的绝望是挣扎、坟墓或深渊。如果它说话、它进行思考、尤其是它写作,我们的兄弟立刻向我们伸出了手,树木被承认了,爱诞生了。一种绝望的文学在用语上是个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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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所有我这个年龄的人一样,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鼓中长大,从此我们的历史一直是杀人的,不公正的,或是充满暴力的。但是,随处可见的真正的悲观主义在于它远远地超越了那么多的残暴和卑鄙。就我而言,我从未停止过与这种可耻的事情作斗争,我只恨残暴的人和事。在我们的虚无主义的最黑暗之处,我只寻求超越这种虚无主义的理由。不过绝不是通过道德,也不是通过一种罕见的灵魂的提升。而是通过一种对于光明的本能的忠诚,我生于这种光明。
重返蒂巴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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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一旦有机会强烈地爱过,就将毕生去追寻那种热情和那种光明。放弃美,放弃与美相连的那种官能幸福,专一地为不幸效劳,这要求一种我所缺乏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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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由于过分地僵硬,将不再有什么东西引起人们的赞叹,一切都不足为奇,生活就要重新开始。那将是流放的时代、生命干枯的时代、灵魂死灭的时代。为了再生,必须有一种恩惠,忘我和一个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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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光阴流逝,世事沧桑,在这片荒凉的大自然中,这些东西的确是只奉献给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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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身上听见了一种几乎被忘却的声音,仿佛我那久已停歇的心又开始轻轻地跳动了。现在我醒了,我一个一个地认出了寂静造成的难以察觉的声音:鸟儿的持续的低音,悬崖下大海轻而短促的呻吟,书的颤动,圆柱的盲目的歌唱,苦艾的摩擦,倏忽易逝的蜥蜴。我听见了这一切,我也在倾听我身上涌起的幸福的波涛。我好像终于进入了避风港,至少是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将从此不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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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消除了两种干渴,这两种干渴是不能长久欺骗的,除非个人变得冷酷无情。这两种干渴就是爱和赞叹。因为唯有不被爱才是厄运,唯有不爱才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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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蒂巴萨重新认识到,必须在自己身上保留一种新鲜和一股快乐的源泉,使之不受污损,必须钟爱逃脱了不义的白昼,必须怀有这种争得来的光明投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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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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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人们可以永远休息,酣睡在山丘上,或者寄居在罪恶之中;然而,倘若人们放弃存在的一部分,他就必须放弃存在,也就必须放弃生活或者直接的爱。于是就有了一种不拒绝生活的任何东西的生之意志,而生活是我在增设个世界上最敬重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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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仍像是一种道德,而我们活着是为了一种比道德更深远的东西。假使我们能说出它的名字,拿奖hi增氧一种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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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寻找的秘密深藏在一条长满橄榄树的山谷里,在草下,在冰冷的堇下,在一幢古旧的、散发着葡萄嫩枝气味的房屋周围。二十多年中,我跑遍了这条山沟,跑遍了相像的另一些山沟,我询问过沉默的牧羊人,我敲过无人居住的废墟的大门。有时,在第一颗星缀上还很亮的天空的时候,在一片细腻的光雨下,我以为我明白了。我也的确明白。也许我一直都是明白的。然而没有人愿意要这秘密,大概我自己也不要,但我离不开我的秘密。我生活在我的家庭之中,这个家庭以为统治者富有而丑陋的、用石头和雾建立起来的城市。日日夜夜,它高声说话,万物在它面前折腰,而它不向任何东西折腰,因为它对任何秘密都充耳不闻。它的力量支持着我,却使我厌烦,有时它的呼声令我疲倦;然而它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我们流着同一种血。我也是孱弱的,吵闹的,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我不也是在乱石间呼喊过吗?所以,我竭力忘却,在我们的铁与火的城市中徜徉,我对着黑夜勇敢地微笑,我呼唤风暴,我将是忠诚的。我果然忘了,从此变得活跃,但却双耳失聪。也许有一天,当我们准备因衰竭和无知而死去的时候,我将能放弃我们的刺眼的坟墓,去躺在山谷中,沐浴着同一种光明,最后一次学会我已经知道的东西。”
贴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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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突然的爱,一种伟大的作品,一个决定性的内容,一个改变面貌的思想,在某一时刻给人以同一种不能容忍的忧虑,这种忧虑具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吸引力。存在之美妙的焦虑,危险之微妙的邻近,我们不知其名字,生活,难道不是自取灭亡吗?再一次,不断地朝着我们的灭亡奔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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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感觉像是生活在大海上,受到威胁,然而心中存有巨大的幸福
瑞典演说(获得诺贝尔奖后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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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艺术并不是一种独自的享乐。它是通过给予最大多数人以关于共同苦乐的特殊形象,从而打动他们的一种方式。因此,它迫使艺术家不离群索居,它使他听命于最谦卑、最普遍的真理。一个人常常因为感到自己与众不同才选择了艺术家的命运,但他很快就明白,他只有承认他与众人相像,才能给予他的艺术、他的不同之处以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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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美学长期对立。一种要求全面拒绝现时,一种声称抛弃一切非现时的东西,最后是远离现实,在同一种谎言和对艺术的取消中汇合了。右的学院派不知道苦难,左的学院派则加以利用。然而在这两种情况下,在艺术被否定的同时,苦难都变得更为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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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是对世界种流逝和未完成的东西的一种反抗:它只是想要给予一种现实以另一种形式,而它又必须保持这种现实,因为这种现实是它激动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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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也许是在美和痛苦,对人的爱和创造的疯狂,不堪忍受的孤独和使人疲倦不堪的人群,拒绝和赞同之间的这种永久的紧张状态之中,我们触及了艺术的伟大。